［喻楚］长冬乍明
小小的玻璃渣♡
16.
喻文州一把推开楚云秀班级门的时候，已经是快下午的光景了，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云与云间的缝隙中透出一两束阳光，像是脆弱的光柱一样，生命只有那么一瞬。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还有点喘，胸口起伏着，薄外套拉链拉开，里面是白色的微微汗湿的衬衣，十月份的天还是有着奇怪的热度和粘度，喻文州手里的纸页有点发软发皱。
喻文州站在门口往教室里面看，看见楚云秀还坐在阶梯教室中央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垂着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几页稿纸。
楚云秀坐在刚才被人簇拥的女孩的座位上，仿佛周围还是坐满了人，而她像是接受无声的审判一样，默然又无辜。
女孩甜美可爱的笑容还在眼前，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刀一样一刀一刀戳在她在意她小心的东西上。她所珍视的，想要守住的秘密，却在她神经最紧绷的时刻被别人摊在了阳光下面。她好像听见周围的人无声地大笑，黑色的影子指着她的鼻尖说她是个废物，是个什么都是靠别人的女人。
楚云秀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被人抽走，留下一个空洞的胸腔。
可是她没有。她连续几天熬夜到深夜的影子单薄无力没人看见，她为了画出能配上优秀的人的文笔的画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身影只是别人眼里的烟雾，她为了班级揪头发写方案的身影更是淹没在图书馆的白色里。
楚云秀仿佛听见有人说她可笑。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太阳斜地差不多了，橙黄色里渐渐调进紫色，黄灰色稳固而浑浊，温吞着一点一点吞没了楚云秀坐在教室里的身影。
“都结束了，我们去吃饭吧。”
楚云秀抬头，在一片寂静的光里面看见喻文州微笑的脸，这张脸她看了好几年，一点都不觉得腻，她一直觉得他笑得好看，像是清晨最愿意拥抱的雾霭水汽。
可她突然发现水汽背后是一片看不见边的沼泽，又黑又深，她过不去。
她也不敢想象自己沉底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楚云秀盯着那张脸，心说我怕了，是是是，我最懦弱。
对不起。
“我就不去了。”嗓子半天没说话，第一句话有点哑，楚云秀清了清嗓子，“你去吧，不耽误你了。”
喻文州很慢的嗯了一声，却没有走的意思，站在楚云秀面前，手按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着节奏。
哒哒哒的声音像是魔咒，楚云秀像是魔怔一样愣神，突然觉得那声音像是枪声，一枪两枪，她左躲右闪。
最后子弹尾巴梢上的火花引燃了她的理智，烧尽了她心中的玫瑰，让她心里面的黑暗膨胀起来。
“对不起。”楚云秀低着头，突然开口。
喻文州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他似乎有点愣：“什么？”
“我搞砸了。”楚云秀声音很轻，尾音带着抖。
喻文州没说话，低着头看着楚云秀，目光像是带着温度的海。
“所以我，我啊。”楚云秀中间顿了顿，有点久，声音慢慢地，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我想放弃了。”
“都放弃好了。”
楚云秀在那天昏黄的光里面说了放弃以后，回家就把辞掉班级工作的辞职信写了。辞职信写得很快，比发言稿快多了，在她关电脑之前她手滑了一下，把关机点成了重启。楚云秀就这么看着屏幕黑了又亮，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在桌面上新建了一个文档，准备把学生会的工作一并辞掉。
她一边写一边删，写了很多删了很多。词句太主观，删；用词太生硬，删；写了不该写的委屈，删…楚云秀好不容易写完第二封辞职信，鼠标推着滑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才点击了保存。
她辞掉了学生会的工作，大概是不想再看那个人的背影不想再等没有未来的未来。
楚云秀揉了揉眼睛，鼻子却发起酸来，像是灌了药水，又呛又湿。她一边锤着胸口一边咳嗽，像是想把胸腔里面的那片海咳出来。这时候苏沐橙推开了宿舍门，被俯着身体大声咳嗽的楚云秀吓了一跳，她把包随便丢在还没来得及拖的地上，赶到楚云秀面前，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这时候她注意到面朝下的楚云秀面对的地面上有很多湿润的水滴，苏沐橙咬紧了嘴唇，伸长手臂抱住了楚云秀。
“没关系啦没关系。”苏沐橙说，“我们还有很多很多贝壳可以捡嘛——”
楚云秀的脸胡乱地埋在自己的长发和苏沐橙的长发之间，眼泪顺着染过的头发流下去或者沁进苏沐橙的衣服里。
眼泪流出来后就变得粘黏，像是把心脏黏住让人固执己见的胶水终于啸叫着冲出了胸腔，尖叫着给失意的人一个又一个凉凉的耳光。楚云秀觉得自己的耳蜗里面嗡嗡作响，仿佛百十来个女人在里面尖叫，刚开始刺耳得不行，后来听觉神经开始麻木，只剩下一个人孤独又无助的呜咽声，
谁啊谁啊。楚云秀心想，哭得这么惨。
可不就是个那个人吗，喜欢又不说，不喜欢又难过，矫情。
她就更难过了。
她突然想起树影阳光之间的那个名字，想起微笑看着书页的那张脸，想起线条流畅的手臂，想起哈密瓜清甜的味道，想起风吹动那个人刘海的模样，想起梦里面的那个温度和怀抱。
记忆不就是回忆吗，回忆不就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去吗？
楚云秀被苏沐橙从悲伤的海里面捞起来，抽了好几张纸糊干净那张尖瘦的脸。那张脸还微微红着，泪水拉着皮肤，干干的。
“我们去捡贝壳吧，好不好？”楚云秀清了请嗓子，说道。
“好啊。”苏沐橙蹭了蹭她的额头。
海那么大，光那么好，沙滩上金光闪闪，为什么不好好挑一挑贝壳呢，明明那么多的啊。
或许只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了。